11月24日,星期天的下午,衡陽飄起些許小雨。小月的養母含秋早上出門時,塞了十幾塊錢給她,讓她午飯自己解決。如果不下雨的話,小月中午通常都會搭公交車到含秋工作的地方,跟她一起吃午飯。這樣,就可以節約一頓午飯錢。
  衡陽是湖南第一大艾滋病城市。即將迎來12歲生日的小月去年因為病發,被含秋帶至廣州遺棄。經媒體報道後,含秋領回了小月。但這也使得這個原本就不寬裕的家,生活變得更加拮据。
  截至11月27日,小月回家352天,這一年裡,含秋到哪兒打工,小月就跟到哪兒。但無論是小月自己,還是含秋,都無法回答一個問題:小月的未來在哪裡?
  本報記者楊傑妮長沙報道
  回家
  11月24日,小月睜開眼睛,看了看放在枕頭邊的塑料電子錶,時間顯示為上午8點50分。她爬起來吃完藥,又繼續躺回空蕩盪的大床上,用含秋留給她的一隻打不了電話的舊手機看了會兒電視,一直賴到10點才起床。
  這天,是小月被接回家的第349天。
  2012年12月9日,小月在流浪近半年後,被含秋從長沙兒保中心接回衡陽。在這之前,小月因為艾滋病病發,被含秋丟在了廣州。
  與絕大多數感染艾滋病的兒童不同,小月的病並不是因為含秋。2002年,含秋經前夫的朋友介紹,認識了小月的生母。含秋說,這個女人是四川人,生了一兒一女。因為自己沒有生育,含秋就打了2000塊的紅包給這個女人,把小月抱回了家。
  小月在2009年被檢查出感染艾滋病病毒,去年6月全面病發。含秋說,她不清楚小月染病的原因,把她丟在廣州是因為“慌了神”。
  搬家
  含秋帶著小月回了衡陽。但事情並沒有大家預想的那樣,“從此以後一家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因為感染艾滋病的事情被媒體報道,小月一家的生活也受到了影響。
  回家不久,小月一家便被房東“請”出了門。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有一個星期,基本上就是每天都在搬家。今天呼啦啦把東西搬到這裡,明天呼啦啦又搬到另一個地方,後天又換一個地方。”含秋說,一直到今年4月,小月回家後的第四個月,一家人終於租下了現在這個住處,才算有了短暫的安定。
  小月現在租住的地方房子很舊,房租300多元一個月,空蕩盪的客廳里靠牆擺著一張破舊的木質電視櫃,上面擺著一臺上世紀八十年代最流行的黑白電視機。
  小月的房間連著客廳和大門。在靠牆的一側,擺著一張木板床和一張小書桌。枕頭邊的童話書上放著一個玫紅色的透明小藥盒和一塊粉紅色的電子手錶。
  晚上睡覺前,小月會自己從放藥丸的塑料袋里拿出藥丸,配好兩天的藥量,放在藥盒裡。每天上午8點和晚上8點,小月都會自己看表吃藥。
  “她每天都會自己按時吃藥,很少有孩子能做到這一點。”凌雪梅是衡陽市三醫院血液傳染病門診部主任,一直負責小月的治療工作。目前,湖南一共有長沙市公共衛生救治中心(長沙市第一醫院北院)和衡陽市三醫院兩家醫院,定點收治艾滋病患者,病人可以在這兩家醫院免費領取治療艾滋病的藥物。在這些病人中,很多青少年因為患病後生活境遇的改變,變得叛逆、孤僻。
  小月顯然沒有這麼悲觀。不過她知道,“如果別人知道我的病了,就又會要搬家”。
  輟學
  小月輟學了。從長沙回到衡陽的近一年時間里,小月再也沒有踏進過學校的大門。
  今年4月住過來以後,小月通常睡到上午10點左右起床,中午要麼去含秋上班的地方蹭飯,要麼自己在附近解決。下午再上上網或者在家裡翻翻書,等著含秋下班回家。一天下來,小月大多數時候都是獨自一人。
  剛從長沙接回小月時,含秋也有想過再送小月上學。她告訴記者,當時希望“趕緊想辦法讓小月把落下的課程補上,可以回學校上課,她情緒也會好一些”。11月27日,記者找到小月曾就讀過的小學校長,對方卻表示“今年小月就沒有來過”。
  “我不上學都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媽媽就說‘乾脆不讀了’。”11月27日下午,小月一邊費勁地撕扯著手中飲料瓶的塑料包裝膜,一邊說著自己的打算,“我現在自己在家裡自學也一樣啊,以後長大了就出去打工。反正現在這種情況,學校也不會要我”。
  截至去年11月,在衡陽市三醫院血液傳染病門診部登記的艾滋病兒童(15歲以下)有27人,到今年9月一直堅持服藥的有15人。“家裡願意治療的,基本上都在讀書,這根本不影響,學校根本不會知道。”凌雪梅認為,小月上學的問題,“最關鍵還是她家裡的原因”。
  湖南省婦聯權益部曾對全省女性艾滋病感染者與致孤女童需求狀況進行過一次調研。調研報告稱,被調查的女性感染者中,小學文化程度占44%,初中文化程度和高中文化程度各占24%,其他為8%。
  文化程度偏低,無疑成為女性感染者今後生活的一道坎。
  漂泊
  10月21日,含秋帶小月去醫院做了例行體檢。小月回家315天,CD4從當初的30上升到了300。其他檢查結果也均顯示,小月目前身體狀況不錯。
  在這之前,含秋帶著小月一起去了東莞,在那邊的一家工廠打了兩個月的工。在東莞的那兩個月,“每天吃蛋炒飯,中午吃蛋炒飯,晚上也吃蛋炒飯”。小月的東莞記憶中,蛋炒飯是主角。
  現在,含秋在衡陽當臨時售賣員。這份工作只能做到明年2月份,現在,含秋每個月能拿到1200元的底薪,再加上提成。至於明年2月份之後有什麼打算,含秋還沒來得及想。
  在外漂泊的生活,讓小月開始懷念在長沙兒保中心的時光。
  11月27日,小月回家後的第352天。她反覆央求記者,希望可以幫她聯繫長沙市兒保中心,“我好想易主任(指長沙市兒保中心副主任易茜,當時是易聯繫送她回家的),好想他們,可不可以再去易主任那裡啊?”小月說,住在那裡每天有人一起玩,有飯吃,“而且很平靜”。
  困局
  “如果有哪個地方收留她,我願意出生活費。我養了她十幾年,肯定是有感情的。”含秋說,希望可以找個“固定的地方,把小月放在那裡”,“我聽說有個什麼紅絲帶學校,裡面都是得她這個病的人”。
  含秋說的山西臨汾紅絲帶學校成立於2011年12月1日,是目前中國唯一一所艾滋病患兒學校。學校內開設小學到初中課程,當地政府已將其納入教育序列編製,並由財政負擔學校的教育經費。目前,學校內一共有20多名學生,這些學生沒有家,幾乎成了社會的“棄兒”。
  11月27日下午,記者致電臨汾市傳染病醫院院長兼紅絲帶學校校長郭小平,但得到的回覆是目前“只收山西省內籍貫的小孩”,因為“學校是由山西財政負擔的”。
  (由於涉及個人隱私,以上文中小月、含秋均為化名)
  數據
  2013年8月召開的全省重點市州艾滋病防治工作座談會上披露,截至2013年7月底,全省自1992年起累計報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18430例,其中死亡
  5482人,全國排名第
  7位。艾滋病病毒感染
  者發展到病人,一般有5至10年的潛伏期。據統計,全省報告艾滋病疫情排名前5位的市州依次為衡陽市、永州市、長沙市、懷化市、邵陽市,15至24歲報告病例數上升較快。
  (原標題:艾滋女童:回家後的35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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